close





|字數:1.2w+
|志賀武者
|自家圖書館設定和司書有
|很廢很亂隨便說話



>>



【敬啟者:S


事情發生的有些突然,我有點不知所措。我最好的朋友明顯在躲著我,而我無法理解這是為什麼。


X】


「這很明顯是寄錯的。」志賀直哉揚了揚手裡的信紙。「這不是給我的信吧。」


「這就是。請不要懷疑吾輩的專業。」梅灰色的貓趾高氣昂的仰著頭。他的長尾巴尖端像毛筆,正一下一下的撥弄著被他當作椅墊的少女的髮梢。


「不。」志賀直哉搖搖頭。司書室裡專屬於他的助手座位上疊滿了等著被蓋上戳印的報表,但志賀暫時不想管。「首先,我不叫S。」


「但老師,您的姓氏明顯的可以被簡稱作S。」頭上頂著一只貓的煉金術師放下餐具,平靜的開口。志賀看了一眼她桌上被清空得差不多的早點,表情有些複雜。


武者小路非常喜歡煉金術師的少女像個寵愛孫女的爺爺,事實上按照文豪們前世的年歲來看他也的確擁有著在圖書館裡數一數二的高齡。他在發現司書不常吃早餐後頗有微詞,從此養成了每天早上到食堂外帶早點給少女的習慣。


司書總算接過志賀手裡的牛皮紙。帝國圖書館提供格式統一的信封和信紙讓文豪們得以繼續保留寫信寄信的習慣。幾乎可以洋洋灑灑擠進一篇五百字作文的版面卻只染上一行志賀更願意稱作便籤的墨漬。信件的內容沒頭沒尾,與其說是對著信的另一頭求救更不如說是煩躁時特有的自言自語。若不是稱謂和署名它甚至更加適合被歸類為一篇除了擁有者誰也看不懂的日記。


「我可不認識什麼可以被簡稱成X的人。」志賀皺起眉頭。「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能夠給他人做心理諮商的覺悟。」


「或許這位X先生也壓根沒有期待能得到什麼解答——」司書將信紙遞還給志賀,起身收拾餐盤。「——匿名嘛。自然是希望直哉老師能在不知道自己真實身分的情況下聽聽自己的憂慮了。」


「所以我說我沒有做心理諮商的才能——」志賀抽出今早挾帶著困擾被送進自己房間的信封。「真的不是寄錯嗎,這信封上什麼都沒寫。說到底不管是信封還是信紙哪裡也都沒寫著是要給志賀直哉的,你怎麼知道這一定是給我的信?」


「這就是圖書館的超絕機密了。」最後一句是對著梅灰色的生物說的。貓從少女的腦袋上跳了下來,驕傲的甩著尾巴。「吾輩能從信封上分辨出寄件者真正想要寄信的對象,基本可以杜絕寄錯信和因為沒寫收件人而無法寄件的狀況。總之這封信的的確確是給你的。」


「是嗎。」志賀仍然滿臉的不能接受。「那你肯定也知道寄件者是誰吧。」


「知道。」貓順了順自己的毛。「但吾輩不會說的。」


「為什麼?」


「匿名。」


志賀直哉再度確信自己和貓絕對合不來,他花了點力氣抑制住想掐上他脖子的衝動。


「乾脆,」一邊的司書再度插話,桌面原先擺著餐盤的地方已經被更多的文件取代。「直哉老師就回他的信吧。直接跟他說你這問題不該問我,而且沒頭沒腦的誰知道你要問什麼,這樣就解決了吧。」


志賀看向手裡被捏出幾道紋路的信紙,嘆了口氣。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算了。」


助手用辦公桌上的報表被推擠到角落,志賀在15分鐘後抬起頭來,滿意的看著自己墨色未乾的筆跡。


【敬啟者:X


很遺憾你遇到了這樣的事。雖然我並不清楚你和你的朋友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對方會突然躲著你,想必是有什麼特殊情況吧。也別擅自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說不定是對方有什麼困擾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呢?找個機會,把朋友約出來說說話吧,說不定只是誤會呢。


S】


他最後還是沒狠下心直指自己對這種情況的無能為力,雖然志賀的確沒有多少對問題給出優秀解決方案的經歷,芥川就是受害者之一。但這種萬金油式的空口白話想必比冷冰冰的拒絕還要恰當吧。志賀想了想,總覺得還是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他自己就有個「最好的朋友」。


「就這樣吧。」他將信紙摺好,放進信封後封上封口,然後把信遞給坐在自己桌面上,像在巡視領地的貓。


「請把信丟進郵筒。」貓優雅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他對圖書館裡的人永遠是一樣的態度。或許對一只貓來說小說之神和隨便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類並沒有任何差別。


所以志賀只是聳聳肩。


「好吧。」他說,隨手將信扔進司書室裡的木製方盒。這種方便讓文豪們投遞郵件的設施在圖書館裡到處都有,貓總會在隔天早晨之前就將信送到收件人的房間裡。總算還是解決了一件事,志賀呼出一口氣,終於重新將報表和戳章拉回自己面前。


司書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探了進來。


「司書小姐!我又來啦!有沒有好好吃早餐呢?」


煉金術師抬起頭,對門口的武者小路露出禮貌的微笑。


「是的。一直都麻煩您費心了。」


「沒什麼啦!司書小姐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做實驗,很辛苦的,不好好吃飯的話可不行啊... ...啊。」


志賀在武者小路進屋的瞬間就喚了聲「武者」。但忙著關心吃飯問題的少年此時此刻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武者小路的笑容瞬間就僵硬了起來,志賀沒有錯過這個細節。少年尷尬的揮揮手,說了句「那司書小姐我先走啦!」隨即飛也似的離開了。


煉金術師只是平靜的向武者小路告別後,便重新將視線放回眼前的文件。志賀卻感覺握著筆的手心滲滿了冷汗。


*


武者小路的一天總是特別早就開始。


他會先到食堂享用早飯,然後外帶一份到司書室,給那個不知道是早起還是熬夜的少女送去。如果在食堂遇見別人,這份工作也經常被交給對方去做。志賀或有島,若是太宰那天醒的早他會特別熱情的承攬下這項任務,多喜二總是喜歡再多帶一份,然後到司書室去享用他的第二輪早點時間。


然後他會在中庭裡那個小型的,與其說是田地不如稱作花圃的農場裡消耗掉一個上午。室生犀星和德富蘆花通常都和他一起。沒有下田,只是坐在一旁陪他聊天的人也不會少,萩原或高村,北原若是想充實抽菸的時間也會出現,如果芥川那天沒有一覺到中午他通常都會在,附帶繞著他旋轉的太宰。


下午的時間比較自由。沒有被安排到潛書的時間裡,武者小路有時會在畫室裡塗塗抹抹,有時是在談話室看人下棋,聊聊天,更多的時候他會在圖書館裡借本書,然後佔著志賀在司書室裡的座位欣賞,煉金術師這時候通常就在實驗室裡,所以志賀還有司書的位置能坐。


他們通常就這麼待著一路到太陽西下,有話可說就說說話,沒有話題時也不勉強,直到有島和里見,有時會是多喜二,過來敲敲門,提醒他們該吃晚餐了。


志賀捏緊手裡的信紙。武者小路從來沒有鎖上房間門的習慣,更多的時候他甚至連門都會忘了要關。鄰近清晨的蒼白微光從落地窗灑落,房間的主人已經離開,卻沒有一如往常的順著走道去敲響自己的房門。


【敬啟者:S


謝謝你的提議,我想我會去試試看的。但這件事明顯的不太正常。並非我要炫耀,我們幾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心靈相通倒不至於,但我自認相當了解他如同他了解我,如果我們之間出現了什麼矛盾他理應不會這樣閉口不言,他是有話直說的類型,更何況我不記得我們發生過什麼不和或爭吵。正因為如此我才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突然就開始與我避而不見?


X】


志賀深深嘆了一口氣。想來最近圖書館裡的作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正常,自己還特別不幸的攤上了其中兩位,不,三位。這名病急亂投醫的X先生想來也沒有正常到哪裡去。他竟然還能順著自己敷衍式的回答又寄了封信過來,儼然一副要和他筆談的架式。


離開武者小路的房間後,志賀回到了自己的。時間還早,他不急著吃飯或去司書室報到。房間的書桌上還有一疊備份用的信紙,通常被志賀拿來當作給武者小路的便條,寫著廚房裡還有點心之類的。空白的旁邊還有一疊被寫了字的,最上邊那張還布滿了坑坑巴巴的摺痕。武者小路前些日子熱衷於將信紙折成各種不同的形狀,眼前的這張在送到志賀面前的時候是個愛心。志賀拆開之後也不知道怎麼折回去,就只能這麼放著。志賀搖搖頭,抽出一張嶄新的信紙後將筆蘸了蘸墨。


【敬啟者:X


我想,或許你也不需要太過緊張。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你的朋友會把你們之間的矛盾直率的告訴你,那麼或許這一次躲著你,並不是因為你們之間產生矛盾呢?或許是你的朋友遇到了什麼困難但不好意思找你求助也說不定。


S】


志賀將幾個紙球扔進紙簍。他最後還是沒有寫上「我朋友好像也在躲著我」之類的台詞,畢竟他人的經歷和自己的怎麼能夠相提並論呢,X是來求助,並非來與他同病相憐的。更何況X的第二封信與前一封相比明顯的冷靜且有條理了許多,在這種時候示弱想必會造成對方的困擾。


收好信紙,志賀稍微重新打理後便前往食堂,途中將信扔進了路上遇到的木盒。他沒有遇見武者小路,不管是食堂還是沿路來的路上。


X的回信這次來的特別快,在志賀吃完早餐走進司書室的時候,由那個彷彿天要塌下來也不會有什麼表情變化的煉金術師遞了過來。少女的桌上一如既往的擺放著份量讓一個人來吃多的有些勉強的早點,志賀稍作打聽,得知早餐仍是武者小路送來的,而對方五分鐘前剛走。


【敬啟者:S


謝謝你的安慰。我也希望實際情況真的是如此。雖然我的確不擅長給人提供解決問題的方法,但如果只是聽聽問題本身我還是做得到的,我相信這點我的朋友再清楚不過了,而以往他遇到什麼困難的時候,我通常都是第一個他找的人。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這次不一樣。


你提供給我的,去直接找他談談的方法,我去嘗試過了。但現在與其說是他在躲著我,不如說我現在根本就見不到他。這太不合理了,你說對嗎?


X】


「信封上什麼也沒寫。」司書突然開口說話。志賀抬起頭,少女圓圓的大眼睛像貓一樣銳利卻失焦,盯得他有些不舒服。「是X先生寄來的?」


「嗯。」志賀聳聳肩,重新皺著眉頭瞪著手裡的信紙。


什麼「你說對嗎?」啊,開什麼玩笑,一副自己理應要十分了解他一樣。志賀有些洩氣,他認真的想了想自己有什麼熟人會做出給他寄匿名信這種詭異的行為,最後還是放棄的抽出一張信紙。


【敬啟者:X


我不太清楚你的狀況,所以對於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該不該肯定你的說法。但你的朋友除了你之外,應該還有其他朋友吧?我想,你或許可以找找你們兩個共同的朋友,問問他有沒有什麼頭緒,說不定他會知道呢。


S】


志賀狠狠的嘆了口氣,他總覺得自己這兩天一直在嘆氣。作司書的助手雖然不需要像寫小說一樣費盡心思的撓頭苦惱,但他確實沒有什麼繼續工作的心思。志賀搔了搔後腦杓,看著嬌小的煉金術師理解而體貼的從他桌上抱走文件,仍是一言不發。她的個頭甚至要比武者再小一點,志賀不著邊際地想著,他現在好想見到武者小路。


「妳不覺得武者這兩天很奇怪嗎?」一段詭異的沉默過後,志賀率先開口。他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徵取這個幾乎不近人情的瘋狂科學家的意見,也或許他根本並不期待什麼意見,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如果是這樣,志賀想,那麼這個沒見過前世自己的傢伙的確是最佳人選。


最起碼說起話來沒有太多包袱。


「我不清楚武者老師怎麼樣的表現能被稱作『奇怪』。」司書想了想,最後這麼說道。「但依我個人來看,武者老師最近和平常的表現並沒有什麼不同。」


「是嗎。」那果然是針對自己的。志賀想起今早司書桌面上的早點,和武者小路空蕩蕩的房間。


「我離開一下。」


「嗯。」司書點點頭,重新埋頭疾筆振書。「直哉老師今天就休息一下吧,等等可以不用再過來了。」


「謝謝。」


志賀最後是在圖書館廣闊的大廳停下來的,腳步還帶著點茫然。他一路快步走了過來,幾乎都挑著武者小路平常不太走的路走,而他說不清是為了把武者小路揪出來還是避免在熟悉的地方想起武者小路。


真是丟人啊志賀直哉。志賀從一邊的書櫃裡抽了本中國的唐詩宋詞集,在館內隨手找了張座椅座下。見不到武者小路的時間這才過了還沒一天半。


手裡的詩詞集從中間的部分被打開,這種選集比小說優秀的地方就在於能夠從任何一頁開始看起,讓人得以完美的裝忙還不怕被劇透。


「黯淡養花天。小雨能慳。煙輕雲薄有無間。官柳絲絲都綠遍,猶有春寒。空翠濕征鞍。馬首千山。多情若是肯俱還。別有玉杯承露冷,留共君看。玉杯,官舍中牡丹絕品也。」


中文的詩詞被翻譯成日語就只會更加難懂,志賀瞪著紙上的注釋卻也說不清讀進了什麼。他看了看標題,是范成大的《浪淘沙·黯淡養花天》。他又抬起頭看向窗外,薄薄的日光從陰雲的縫隙裡撒下金粉。


他記得武者小路說過這幾天會在中庭裡栽下新的花,讓圖書館在暮春時節繁花凋落之時也能有另一些花綻放。他還記得... ...記得些什麼呢,見不到武者小路讓他們以往每一個無足輕重的日常都變得異常清晰,少年的一個笑容都像久陰後的日光一樣彌足珍貴。


「志賀哥!」


猛然朝自己背後撲來的觸感嚇了志賀一大跳。里見弴親暱的抱著志賀的肩膀,柔軟的髮絲在他頰上磨蹭。有島武郎站在一邊,手裡拿著淡黃顏色的信封。


「嚇死我了... ...有島,里見,你們找我做什麼?」


「這個... ...」有島將手裡的信封遞給志賀,上頭沒有寫任何一個字。「貓讓我們把信交給志賀君,所以我們就去了司書室,但也沒找到你... ...於是我們就到處亂找,總算是找到你了。」


「是嗎。」志賀接過信。「謝謝你們了。」


「志賀哥,」里見突然開口。他在轉生之後就很少像以前一樣黏著志賀不放了,他現在顯然更喜歡自己的親大哥。「武者先生呢?找不到你,我本來還以為你和武者先生一起去騎自行車了呢。」


「啊... ...」志賀愣了愣。「這個嘛... ...」


有島看著志賀,眨了眨眼,隨即坐到志賀身邊的位置去。


「發生了什麼嗎?志賀君和武者先生。」


「不... ...」志賀僵硬了幾秒後,終於放棄似的嘆了口氣。


「什麼都沒有發生... ...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才覺得奇怪,武者這兩天好像一直在躲著我... ...」


有島兄弟對看了一眼,又重新一起望向志賀。


「吵架了嗎?」


「才沒有。」


「志賀哥又亂跟人家絕交了?」


「才沒... ...等等!為什麼是『又』?!為什麼是亂絕交?!」


「因為志賀哥老是這樣啊。」里見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就算了,甚至是武者先生你都這樣,要不是那次武者先生主動去找志賀哥,你是不是也打算一輩子不跟他說話了?」


「我才沒... ...」志賀的語氣漸弱了下去,里見哼了一聲像只驕傲的貓。


「武者先生啊,就是因為脾氣太好了才有辦法跟志賀哥待在一起這麼久啦。嗯雖然志賀哥現在脾氣也好了很多但!是!有很多感情並不是突然就出現,而是一點一滴累積下來的喔。」


「志賀君也別想太多啦。」見到志賀有些茫然地呆坐在原地,有島有些同情的開口。「說不定只是身體不舒服,怕傳染給志賀君而已。司書小姐不是說過嗎?即使是我們現在這樣的身體也有可能感冒的,尤其現在還是這種忽冷忽熱的天氣。」


「總之,如果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就去找找他吧。」有島站起身,揮揮手,里見也自然的跟在自家大哥身後。


「武者先生不會討厭志賀君的,我相信。」


直到有島兄弟的身影繞過書櫃,消失在志賀的視線裡,他才想起手上那差點被捏爛的信。


有些粗魯的拆開信封,志賀煩躁的攤開信紙。他現在可沒有閒情逸致當什麼傾聽他人心聲的溫柔大哥哥。


【敬啟者:S


謝謝你的提議。我聽了你的建議後去找了我們兩個共同的朋友,雖然那個朋友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躲我。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他對其他人的態度都和以前一樣,只有我被避而不見。


不過我見到他了,就在我拿筆寫下這封信的時候。距離有點遠,我看不太清楚,但的確是看到他和幾個人一起有說有笑的聊天。說來慚愧,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間我確實有些說不上來的感受,大概是嫉妒吧,畢竟那個位置理應是屬於我的。


到底是為什麼呢?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親自找他問問,可惜我現在連和他面對面的機會都沒有。


X】


得,甚至變成戀愛煩惱專欄。志賀有些惱怒的瞪著X這次油膩異常的文句。圖書館在藏書區裡設置了幾張擺著紙筆和木盒郵箱的矮桌,想來是方便文豪們給友人寄讀書心得用的。志賀隨手選了其中一個,遠遠的看見島崎藤村正在四處張望著,手裡抱著司書送他的單眼相機。


【敬啟者:X


很遺憾你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如果遇不到他本人的話,嘗試給他寫封信如何?就像你寫信給我一樣。畢竟他也有可能只是感冒,害怕傳染給你也說不定。


說起來,如果你確定你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麼矛盾的話,何不試試從日常中的一些小事開始想?說不定是你生活中的哪些細節讓他有些不愉快呢?不管怎麼樣,希望你能早日和朋友恢復如初。


S】


志賀嘆了口氣,將信紙對折,沒有什麼特別目標的視線到處游移,卻很快的在窗外某一個角落停了下來。


那是武者小路。手裡抱著一束五顏六色,志賀叫不出名字的的花,宮澤和新美捉著他的衣襬,他們看起來剛從外頭的花市回來。有個人從圖書館的玄關迎了出來,那是——志賀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當腦中理性和感性的警鐘同時轟然巨響是什麼感覺,志賀確信自己現在有辦法回答。那是幾乎令人暈眩的疼痛。太宰從武者小路手裡接過花束,總是被擦得晶亮的玻璃窗戶將武者小路燦爛的笑容映的清晰無比。志賀努力控制住瘋狂顫抖的手指,抽出一張信紙。


那個位置理應是屬於他的。


*


「穿越時空?」


司書眨了眨眼睛,即便是一向波瀾不驚的她顯然也想像不到最不可能相信這種非常理的志賀直哉竟然主動提起這概念。但她還是很快的冷靜了下來,就事論事的說起自己的觀點。


「嗯... ...雖然有一個說法是表示有可能做到,但我是不太相信的。」


「妳辦不到?」


「辦不到。」


「即使有超能力?」


「您是來嘲諷我的嗎。」煉金術師嘆了口氣。「超能力並不是萬能的。」


「是嗎。」志賀直哉點點頭。在滿腦子被武者小路塞滿的狀態下還能保持這樣的狀態,甚至還有餘裕思考點別的事物,只能說是天賦異稟。


但或許也不能說完全是別的事物,志賀想。這個X太可疑了。從那封詭異的,沒頭沒腦的抱怨信開始,他和武者小路之間的關係竟然完全按照X信中所寫的走向在發展。他就像在和一個一段時間後的自己筆談,給一個短暫未來後的自己提供意見去推動自己行進的方向。


但這不可能啊。志賀直哉確信自己完全沒有寫過什麼莫名其妙的求救信,更沒有用過X這個莫名其妙的暱稱。他沒有在記憶裡找到任何自己跟自己寫信的證據,甚至X的筆跡都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聽過這個都市傳說。」聽完志賀的疑惑,司書稍稍岔開了話題。多喜二坐在志賀平常的座位上安靜地吃著三明治。煉金術師今天也給志賀放了假,於是多喜二便來代他助手的工作。


「就是... ...這個世界上會有三個和你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不只長相,連同經歷,記憶,個性什麼的都會一樣,然後當其中兩個人相遇的時候,你們就會死。」


「嗯不過,」看見多喜二滿臉驚恐的望向自己,連三明治都忘了吃,司書很快的再度補充。「這應該只對老師們的前世有用吧,畢竟連經歷都一樣的話,想必離世的時間也都會一樣。」


「這樣啊。」志賀直哉抱著胸。「不過我倒是很想和這個X見一面... ...」


「比起這位X先生,老師不應該先認真思考一下武者老師的問題嗎。」司書嘆著氣。「您跟他和好了?」


「和好什麼的... ...說到底我們根本沒有吵架啊。」志賀垂下頭。「根本就連人都見不到,談什麼和好啊。」


「那見到之後呢?」多喜二突然開口,語氣裡多了點平時不會有的強硬。志賀愣愣的看向他。「見到之後直哉先生要向武者先生說什麼呢?問他為什麼躲著自己嗎?」


「... ...不然我該說些什麼... ...?」


「直哉先生,請再多想想武者先生的一直以來的心情。」多喜二直直的盯著志賀。志賀突然想起里見趴在自己背後時說的話。


「很多感情並不是突然就出現,而是一點一滴累積下來的。」


「武者先生是這麼說的——」志賀正感到背脊發涼之時,多喜二的下一句話讓他陷入了更加不同凡響的震撼之中。


「——『和志賀在一起的時候我老是變的很奇怪,所以我決定在冷靜下來之前先不和志賀見面了。』」


「『我在想,我可能喜歡上了志賀也說不定呢。』」


「... ...诶。」


「不是『诶』吧直哉先生。」多喜二仍然一本正經的說著。司書在一邊用力的嘆了口氣,但大腦陷入強力當機的志賀沒有聽見。「直哉先生要怎麼回應呢?如果見到了武者先生,被這麼表白了的話?」


志賀沒有回答。他暫時無法分出心力去回答多喜二的問題。回憶像剛被翻轉過來的沙漏裡的沙,急促而細碎的填滿他的心臟。以往被忽視的日常與細節飛快的在他的腦海裡凝結成型,那是一個人的笑容。


那個人在聽見自己「希望成為能夠談心的朋友」的要求時,訝異的眨了眨眼睛,隨即笑了起來。


那個人在自己幼稚的絕交宣告後主動找到了他,向他道歉,雖然那個人並沒有做錯什麼。


那個人說「沒關係,康子的孩子就交給我吧。」


那個人將《友情》的原稿塞到自己的面前。「新作喔,你一定要看看。」他說。


那個人在自己離世的前一年寄給自己一封信。「活在世上,與你相遇。 與你一同工作過。你我各自獨立。我把想寫的事都寫了。不論過了多少年,你依然是你,而我仍舊是我。擁有好朋友,真誠地交流。十分快樂的兩人互為朋友。」


那個人在看見自己被轉生到圖書館時滿臉都是淚痕,哭喊著自己的名字上前擁抱住他。


那個人在他將落櫻花瓣自他髮梢取下時變的滿臉通紅。


那個人坐在司書室外的長廊,而他慵懶的躺上他的大腿。那個人愣了愣,最後只是笑著說「志賀好重啊。」卻也沒有趕開他。


那個人抱著花束回來,而迎接他的人不是自己——


「直哉老師!」在即將衝出司書室的前一秒,煉金術師叫住了志賀。「您還忘了東西呢。」


志賀愣愣的接過,那是兩個熟悉的信封。其中一個上頭什麼都沒寫,另一個寫著「給志賀直哉」。


那是武者小路的筆跡。


直接無視掉了X寄來的,極有可能一如往常預言他未來的信件,志賀飛快地拆開武者小路的信,裡頭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我在中庭等你。」還附了一個笑臉的插圖。


再也等不下去了。志賀飛也似的衝了出去,頭也不回的往中庭的方向奔跑。當他氣喘吁吁的出現在圖書館中心的綠地時,他看見了那個明明只是幾天不見卻像闊別幾十年的身影。


「武者!」


「志賀。」武者小路迎了上來,仍然帶著他一如往常的笑容。「你來了。」


「那個... ...武者... ...」


「志賀,你聽我說啊... ...」


「不!你先聽我說!」


「诶?喔... ...好。」


雖然強硬的說了「先聽我說」,但陡然冷靜下來後,志賀的腦子瞬間變的一片空白。再度見到武者小路的喜悅和滿溢的情感充斥著胸腔,叫囂著想直接將武者小路擁入懷中再也不要放開,甚至不允許他好好編織一句話。


「... ...志賀?」


沉默實在延續的有些太久了。志賀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志賀?」


「武者。」志賀輕聲開口。「抱歉啊,有點緊張。就跟那時候希望你當我朋友一樣緊張呢。」


「嗯?」武者小路笑了出來。「原來那時候志賀說那種超羞恥台詞的時候也會緊張嗎?」


「當然的吧。」志賀也笑了起來。「我現在要再說一次,你可別笑。」


「嗯... ...我努力吧。」武者小路皺起眉頭,做出努力的樣子,畫面滑稽的讓志賀又忍不住失笑。


「那我說了。」志賀輕輕抓住武者小路的肩膀。轉生後的武者小路體型小了他要整整一圈,可以被輕而易舉的塞進懷裡。「武者。」


「是。」


「我啊,沒有能夠心靈相通的,喜歡的人。」


「所以我希望你能當我那樣的朋友,和那樣的,我喜歡的人。」


武者小路果然沒有笑。他楞楞的看著志賀,明明是意料之內的台詞卻仍然讓他措手不及,晶瑩的淚珠在他眼中凝結,隨即滑落。


「武、武者?!」


「不、我、我沒事... ...」面對志賀慌慌張張的關心,武者小路踉蹌的後退了一步。「我... ...我只是、太、太開心了... ...我也,好喜歡志賀... ...我... ...」


他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了。志賀終於一把將武者小路拉進自己的懷裡。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但此時此刻,感受著懷裡的柔軟與溫暖,他抽泣著念著自己的名字,他環繞到他背後的,小小的掌心的溫度,都讓志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像過往的時光都被凝聚昇華成了簡單卻意義非凡的兩個字。


「很多感情並不是突然就出現,而是一點一滴累積下來的。」


那麼這份喜歡,也一定是匯聚了那麼多年的你我而成的幸福。


「... ...終於啊。」本應除了他們之外空無一人的中庭裡突然傳出人聲。志賀眨眨眼,有些疑惑的鬆開了武者小路,並將他護到身後。但隨著語音和漸漸熱鬧起來的掌聲出現的,卻是一個讓志賀意料不到的身影。「你們真的太麻煩了,搞得我好辛苦啊,是不是應該請個客什麼的?小少爺們?」


「太宰?!」


「對就是我。也別太訝異,我可不是在幫你,只是在幫武者小路而已。」紅髮的少年笑嘻嘻的說著。「當然,不只是我。」


伴隨著這句話,各個角落都有人一邊鼓著掌,一邊走到兩人面前。他們的臉上都帶著笑容,但志賀看著他們的笑,只覺得想打人。


「有島?里見?島崎?國木田?多喜二?龍還有... ...司書小姐?」


「你這是什麼表情。」太宰略顯不滿的說道。「還不是因為你,害武者小路難受成這樣,要不然我幹嘛花那麼長的時間演這齣戲讓你察覺自己的想法來告白。」


「等... ...戲?」


「對,就是戲。」太宰驕傲的仰起頭。「這種程度的對我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啦... ...畢竟我可是個超級戀愛大師——」


「『超級殉情大師』或許比較適合。」島崎默默的說道,被太宰強硬地打斷。


「不要在意那種細節!」


「等... ...等等,這麼說武者... ...」志賀轉過頭,看見武者小路歉然的笑容。


「對不起啦志賀... ...因為太宰君說我只要稍微躲著你幾天就可以了... ...」


「結果只是見不到武者小路你竟然還不慌,害我還得背黑鍋讓你狠狠的吃個醋。」太宰誇張的搖搖頭。「這可不行,不合格啊,以後可要好好的疼武者小路才行啊。」


志賀眨眨眼,過去幾天裡的,某些奇怪的細節一點一點的交織出結果。


為什麼司書和有島可以拿到本應由貓送到房間的信。


為什麼自己會在圖書館裡看到島崎有些可疑的身影。


為什麼多喜二能夠得知武者真正的心情——


「那什麼... ...如果這都是演的,那麼那個X究竟是... ...?」


「當然是我們輪流寫的啊。」太宰回答。「啊順帶一提只有第一封是我寫的,因為那一封內容最少。我一想到要給你寫信就一陣噁心。」


志賀嘆了一口氣。如果是平常被強迫演了這麼一齣戲他肯定會發飆。可若不是這樣一場引爆,他可能永遠也不會察覺到隱藏在日常水面下的情感。他回過頭,看見武者小路仰頭望著他,志賀笑了出聲。


「不,算了。」就這麼當著眾人的面,志賀再度將武者小路擁進懷中,聽見他臉貼著自己胸口,輕聲笑著。「謝謝你們。」


細碎的陽光從陰鬱的雲層縫隙裡灑落,是適合花木生長的養花天。



--fin

引用:范成大《浪淘沙·黯淡養花天》
武者小路実篤 於 昭和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日寫給 志賀直哉 的信



【敬啟者:S


真的是非常謝謝你的建議!我按照你說的,寫了封信給他,然後得到了「來談談吧」的回覆。


過程說起來真的是相當不好意思,所以我就只告訴你結果吧。結果就是我們互相表白了心意,從朋友變成更親密的存在了。如今想了想,要是那時候沒有寫信給你,我說不定就沒有機會體會這樣的幸福了。真的很謝謝你願意回覆我,能夠寫信給你,真是太好了。


X】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文豪與鍊金術師 志賀武者
    全站熱搜

    もいもり(本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